日出日落

我右手抓着小铲头,左手拎着一棵木瓜幼苗,尾随大叔到另一边的斜坡.
大叔指指地上,说:"就种这里吧!"
他又指向不远处的甘蔗说:"不要种那边,那是别人的地方."
我听了愕然,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,这些老人真还有小孩的可爱.一块空地自个儿划清界线,他种他的甘蔗木薯,我种我的菜果,井水不犯河水.两人分得那么清楚,敢情平时也沒话说.
大叔见我握着那支迷你锄头挖土,大抵受不了我的姐手姐脚,去找了一把大锄头来帮我种木瓜树.
他说,挖土得有技巧,挖的洞坑不可是圆形的,而是要十字架形的.他说:"我阿妈话甘样树会生得又大又壯."
大叔该有七十几了,他还牢牢记住他阿妈的话.
老人院后面这块空地,原本是让老人活动经络的地方,院方特成立园艺组,让大叔当组长.可是到后来却没有老人愿意动手,连大叔也意兴阑珊,结果菜园也快荒芜了.张大姐看不过眼,于是把我们这些娘子军叫去,重新给菜园种些草药类植物.
早晨明丽的太阳光洒满了大地,女老者都躲在屋里,男老者三三两两坐在屋簷下啜茶,有的阅报有的发呆,就是没有人愿意起身给我们伸出援手.大叔起先也是站着看,后来大概自觉不好意思便下手搬杂草.这块园地原是由他负责打理的. 那位在另一边种甘蔗木薯的老伯只是远远望望没有表示,好像菜园与他完全无关.
我是很纳闷,大家住在同一屋簷下,有着同样的命运,不是更应该守望相助,和睦共处吗?都已一把年纪了,为什么还事事斤斤计较?我也在怀疑,是不是年纪越大越不想活动,宁愿瘫坐在杂芜的记忆中神游?
有－位老者在山的另一边种了三棵接枝的榴莲树,每天就只守护着这三棵树.听说接枝的榴莲树五年后便可收成,他天天盼望果树快快长大,可是在数着日子之际,他同时也担心自己看不到榴莲树开花结果.满腔的期待,却是被悲哀困厄捆绑着.
他们都是失魂的人, 日子只不过是日出日落,昼与夜只是闭眼睁眼的交替,时间过得空虚,仿佛只是在等着终结的那一天.我真的不应该这么说,可是面对一双双翳翳目光,这种感觉太强烈了.我不希望日后如此虚度我的老年,这样的日子太空洞了!
那位大肚腩的肥伯看见满头大汗的我走过,亲切的问:"种完了吗?"
他还坐在那张椅子上,手边仍是一壶茶.他始终是三小时前我经过时那个姿势.
我很想问:您的茶凉了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