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里门外

那天,当妈妈在医院底层抽血复诊时,外婆被三舅紧急送入急诊室.两母女同在一家医院,居然擦身而过,血脈相连的灵犀一点也不通.许是母女两人身子都虚弱衰颓,曾经脐带连接的磁场陷于零,彼此都感应不到彼此的存在.
接到外婆入院的电话时,上午抽了两大支血液的妈妈正疲疲蹋蹋地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,她清楚听见我的谈话,我也照实告诉她外婆的状况不很好,正在特别加护病房,要五点过后才能探病.接着我吩咐她别乱走,便飞车去姑妈家载老爸,然后赶去接么女放学.
我不知道她独自在家那一个小时怎么熬,我知道她一定很难过.年头大伙儿给外婆庆祝九十一岁生日,外婆巳无法辨认自己的子女,妈妈当时便难过得流淚.自从外婆住在都门后,留在老家的妈妈也因恶性贫血症而羸弱不堪,双腿日渐无力,鲜少出门.母女俩相隔如千里,再见时恍如隔世,老母亲只会问你是谁.
回到家,妈妈看见老爸便抱着他哭嚎,我怕她支撑不住,像对孩童说话般轻声喝道:"不许哭!婆婆一定沒事的!你不可以这样哭!"妈妈听话收声,我让她服了糖尿病的药,要她先吃了一点点心,才送她去医院.
去到医院门口,我让妈妈坐轮椅进去.接到这样的恶讯,妈妈是陡然陷入惊慌中,我知道她是沒办法走到三楼,对她而言,那是一条漫长的路,会让她心跳加速的路.
特别加护病房的大门是深锁的,外面的家属看不见躺在里头的病患,也听不到病患的呼吸;门里门外都是煎熬,好像是一场与时间的拔河赛,那扇门是分胜负的界线.
我向保安人员登记,这里一次只允许两位家属入内.我推着妈妈经过长长的走廊,只见干瘦的外婆正在沉睡.外婆真的瘦得沒有肉了,几根骨架子就只撐着一层皮.她身上到底插了几条喉管?我猜想她是觉得痛,偶尔她会脸皮绉一绉,插着管子的左手搓揉自己的胸膛.
我把妈妈的轮椅挪近外婆,妈妈喊了一声"妈!"就眼泪决堤了,失声地痛哭起来.
我轻轻牵着外婆的右手,那是我熟悉的手,有点冰冷,当我稍用力按她的手时,她的食指是有反应的!我知道她是听见她的女儿在呼唤她的,于是我悄悄离去,让这对母女有片刻的心灵对话......

后记:是奇迹?还是生命力强? 这场拔河赛我们赢了,外婆在两天的昏睡后清醒过来,话匣子一打开,说个不停.虽然听不懂她的说话,她也忘了站在床边的人是谁,没关系,她懂得开心的笑就好了.